主頁 社會 從沙甸魚罐頭到門可羅雀,尋找失去的平衡

從沙甸魚罐頭到門可羅雀,尋找失去的平衡

Paula Telo Alves

在新冠疫情降臨澳門關閘口岸(澳門與內地的主要口岸)之前,澳門一直是世界旅遊聖地。去年,面積僅為30平方公里的澳門共接納4,000萬人次遊客,超過巴黎(3,800萬人次)、威尼斯(2,000萬人次)以及葡萄牙(2,700萬人次),澳門成為熱門旅遊目的地。

澳門《句號報》和葡萄牙《每週快報》的諷刺漫畫家Rodrigo de Matos在2017年,畫出一幅漫畫描繪旅遊人潮:一個品牌為「澳門」的沙甸魚罐頭。他表示:「在新冠肺炎爆發之前,這就是日常的景象,特別是市中心:有些地方擁擠得水泄不通,讓人聯想到人潮爆滿的的士高舞廳。」

澳門入境旅客平均每秒1.2人次,每分鐘超過70人次,每小時4,500人次,每天約為10.9萬人次。應該是說,在新冠肺炎爆發前的人流量是這樣。這位2009年移居澳門的葡萄牙漫畫家從未見過澳門「這樣的空城」,除了「偶爾出現的颱風期間」。但是自今年2月澳門禁止旅客入境以來,澳門居民的生活品質「有所改善」。他說:「居民藉機去以往因為人太多而沒去的地方。對於不瞭解城市歷史中心的人來說,這是理想世界。」

葡語國家建築師委員會(CIAPL)主席利安豪亦承認,他更喜歡人少的時候,更喜歡1970年代末,7歲的他剛抵達澳門時的情形,這是博彩業未改變澳門之前的樣貌。「近年來,過量的(遊客)確實令我們困擾,影響體現在各方面:(歷史城區)不再有咖啡店或士多了。」利安豪舉例:「市中心更是令人害怕,因為主軸沿線上的本地貿易完全消失了。」

從威尼斯人到威尼斯,存在差異

遭受遊客問題困擾多年的威尼斯,或巴塞隆拿亦有相似的意見,最近里斯本亦出現相關問題:高端化、房價上漲、污染、古蹟受損、購買力較低的居民被富人逼遷而流離失所。但是利安豪指出,如果澳門受到同樣的旅遊壓力,那麼「情況就不同了」。「遊客到威尼斯或里斯本旅遊,是因為文化遺產、建築或城市本身」,而到澳門則是「因為賭場」。利安豪認為,這就是本質區別所在。他表示:「在威尼斯和里斯本,文化遺產得到保護,因為沒有這些文化遺產就沒有旅遊業。但在澳門不存在這種意識:文化遺產可能會消失,有些已經消失。」他感歎:「看看內港(葡萄牙人最早到達的地方)的歷史遺產現已成為考古學的活動之一。」他指出,中式房屋已經被「多層混凝土建築」所取代。

從澳門歷史中心最大的標誌性建築—大三巴牌坊的樓梯頂端向遠處眺望,入目即是新葡京賭場—賭王何鴻燊皇冠上的明珠,而這片土地上,賭場無處不在。建築師方麗珊(Maria Jose De Freitas)認為:「一步步消失掉的是葡萄牙殖民時期建成的真實文化遺產。」

自2002年賭權開放以來,澳門的賭場和「仿製」建築成倍增加。方麗珊自1997年(澳門回歸中國的兩年前)以來一直在澳門生活。「我們有模仿威尼斯的威尼斯人,模仿巴黎鐵塔的巴黎人,倫敦人亦在建設中,這就好像為成千上萬尋找歐洲氛圍的內地遊客打造的『迪士尼樂園』。」

對於這位研究受葡國影響的文化遺產的博士來說,澳門歷史城區的視野只是一個提示: 「人們穿過大三巴牌坊去拍照打卡,甚至沒有時間閱讀旁邊的解說牌。」然而一次次的參觀留下的標誌是:「大三巴牌坊不斷有遊客參觀,而巴士和污染,以及該地區的所有公路交通都極其不利於保護文化遺產。」

在新冠炎爆發前,這就是日常的景象,特別是市中心:有些地方擁擠得幾乎走不動路,讓人聯想到人潮爆滿的的士高舞廳

互相交波

澳門歷史城區於2005年7月15日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,但15年後,歷史和現代建築間的平衡,並不令人滿意。方麗珊說:「直到2013年,當局才出台《文化遺產保護法》,其中寫明歷史城區保護及管理計劃的必要性。七年過去了,這個計劃仍未完成。」方麗珊批評:「在澳門,談判的藝術總是佔上風,各部門『互相交波』。」

由於沒有法律規定保護歷史城區周圍的地區,葡萄牙人留下的文化遺產很快被房地產壓力包圍,而政府也批准在澳門半島建設賭場和酒店,隨後各色建築物在保護區周圍湧現。
最近的爭議涉及東望洋燈塔—「亞洲東南沿海的第一座燈塔」。受到教科文組織保護的東望洋燈塔景觀受到一座90米高的建築計劃的威脅。新澳門學社因這個建築規劃在7月23日向廉政公署投訴。

在澳門被列為世界遺產15周年之際,東望洋燈塔保護小組提醒有必要保護東望洋景觀的「完整性」—這擔憂使協會在一個月前就向教科文組織提出投訴。

2017年,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因「大型高層建築可能對東望洋燈塔和西望洋山景觀造成影響」批評澳門政府,並警告說缺乏保障和管理計劃可能會影響到歷史城區的地位。

當80%的GDP來自吸引遊客的博彩業的收入時,這種惡化趨勢似乎很難被逆轉。利安豪感歎:「單一功能經濟體是一個不會存在太多討論的地方。」但是澳門可能會失去自身與眾不同的特質:處在東西方文化交匯口五個世紀而得來的文化遺產。這位建築師表示:「這些文化遺產讓澳門不再是一個疏遠或難以忍受的地方,比如卡塔爾首都多哈,或迪拜,那裡可能非常富有,但沒有內涵:是『虛假的城市』,什麼都沒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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